大S病逝因日本醫療差？ 前急診醫搖頭：靠「壓榨」產生的優越感

女星大S（徐熙媛）春節期間在日本因為流感併發肺炎過世，消息傳出，有部分台灣民眾開始質疑日本醫療體系，認為「如果是在台灣，也許就能救回來」。對此，前急診醫師「安東尼蘇」表示，「看著網路上一堆台灣人數落日本醫療如何差勁，台灣醫療多麼棒，身為第一線醫療人員實在有點五味雜陳。」並指出台灣的醫療環境是透過壓榨醫護人員的人力、精神建立起來的。當國民對這種狀況甚至產生了優越感，那麼這樣的壓榨是看不到盡頭的，因為「你停止掛號，拒絕病患，就像是在這個優越感上搧了一個大巴掌，像是告訴他們你的優越感都是假象，台灣的醫療系統沒有你想像的健全，這是政府、民眾都無法接受的事。」

由前急診醫師經營的粉絲團「安東尼蘇的救命救急暗黑閒話」在7日發文，表示在大S死訊傳出後，聽到網路上許多台灣民眾數落日本醫療差勁，台灣醫療多棒，心裡五味雜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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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東尼蘇指出，自己曾經因為做「國際醫療轉送」的關係，造訪過不少日本醫學中心級的醫院。某次他去探訪一位在名古屋最大醫學中心住院的台灣病患。2位神經外科醫師，在半夜跟他們說明病情，評估轉送回台灣的可能性，還帶他參觀了他們的急診室。他看見不大的空間，只躺了「2床」病人。

安東尼蘇表示：「整個日本中部最大的醫學中心，就2床病人，完全看不到忙進忙出疲於奔命的護理人員，和不耐久候對著櫃檯咆哮的家屬。整個急診室就是安靜、清潔、井然有序，就像是一個該讓病患好好休息的理想場所。」

而另一次，他帶一名肋骨多處骨折的老先生回台灣，到林口長庚醫院急診室，「這是我第一次到林口長庚，到了一個像是大廳的地方，我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『摩肩擦踵』。那個空間的人口密度讓人連呼吸都不太順。我們被擠到一個角落去，連站的空間都快沒了。」

安東尼蘇指出，日本嚴格執行醫療分級制度，由基層醫院對來診病患作分類，若是不能在當天領藥回家，必須住院或更進一步檢查的，就會往上轉第二級醫院，若是需要緊急處置或是危急病患，才會再往上轉到三級醫學中心。而這就是名古屋的國際醫療中心急診室裡，只有2床病人，沒有發酒瘋、發燒小兒、或是任何原因自己走來掛號的病人的原因。

與此同時，台灣的急診則是「醫療量能無上限」的概念，當通過了衛福部「重度責任醫院」的評鑑，「就像你跟某個惡魔簽訂了契約，這代表無論多少病患、是否超越了你人力負荷的上限，你都不能說不。」

「你不能說抱歉我們沒辦法再接了，因為民眾、醫院、衛生管理機關都無法接受這種說法。」

安東尼蘇指出，在2005年的「邱小妹醫療人球事件」後，「醫德」成了萬能的勒索名詞，當你用醫療量能超過負荷拒絕病患掛號，就是挑起民眾的敏感神經。現在在台灣打轉院電話，幾乎不會聽到「你們不能轉過來」，但會聽到「要過來可以，但已經沒有推床，可能會扣床喔！」

安東尼蘇解釋，這樣說的意思，就是代表醫院的急診室「所有病床都躺滿人了」，要再送新的病患去，要嘛坐輪椅，有時候連輪椅都沒有，要嘛就站著。遇到一定得躺床的病人，就必須把轉院救護車擔架床扣住，救護人員也因此被困在現場無法離開，直到有床位空出來。他淡淡表示：「這就是我們台灣人自豪的醫療現況。」

安東尼蘇指出，台灣的醫學中心，永遠在醫療資源隨時可能耗盡的懸崖邊努力撐著，「所以好幾次我轉病人回台灣，都會覺得很煩，人群密集、等空床、等醫護好不容易生出空檔來接病人，等醫師交班。這都不是現場醫護人員的問題，這就是制度下，活生生的、我們自豪的醫療品質。而當我把病人轉送回日本的時候，一進醫院，是4、5個醫師、護理師圍在病人旁邊，抽血、打點滴、初步評估……然後主治醫師好整以暇地聽我交接班。你說到底哪一邊是醫療進步的景象？」

他進一步點破，台灣的醫療環境，有的是壓倒性的「可近性」。民眾可以直接去台大醫院掛急診，僅僅只是看幾年都沒好的鼻塞問題，完全沒人可以阻止你。但這些「可近性」都建立在壓榨醫護人員人力、精神壓力上，當國民對這樣的「可近性」開始產生優越感的時候，對於醫護的壓榨是看不到盡頭的。

「在醫師群組，有人問，到底要被逼到什麼程度，我們才能停止掛號，停止接新病患？你不能。因為民眾已經產生了優越感，你停止掛號，拒絕病患，就像是在這個優越感上搧了一個大巴掌，像是告訴他們『你的優越感都是假象，台灣的醫療系統沒有你想像的健全』，這是政府、民眾都無法接受的事。」

安東尼蘇還指出，台灣急診的另一個困境，是根據現行健保給付制度，如果急診只看重症病患「會賠很多很多錢」，所以醫院經營層不會容許急診室拒絕接收輕症病患，「根源的給付標準沒有改變，什麼珍惜醫療資源的口號都是空談。」

在這篇發文底下，有不少急診醫護人員心有戚戚焉的留言，「品質有沒有世界第一不知道，但是壓榨我們真的是世界第一，想想一堆酒醉路倒的垃圾還在急診室佔床」、「昨天早上6點多跑酒醉的救護，旁邊的大叔阿姨們說『他喝很多啦，帶去醫院休息。』我已經整晚沒睡聽到這句話忍不住說：『患者可以站可以走正常對話，酒喝多了就趕快回去休息，去醫院幹嘛？』台灣就是這樣，風險外包，酒醉也要去醫院佔床。」、「完全認同，我已經棄守了，身為急診中生代，等我們這一代人都走光，新生代又不願接手的時候，這一切才有可能推倒重來。」

（封面示意圖／翻攝unsplash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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